枫酒酒🍁

为鼠猫酿一坛甜酒

【鼠猫玄幻】怀璧18

玉京春

汪芰荷高烧三日,醒后时而清醒,时而疯癫,时而痴傻。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里,众人勉强拼凑出一整桩血案。

那天日暮,汪知县行舟至草竹滩附近,见风平浪静,而陈家商船颠簸摇晃不止,形似有人吵闹争执,近前一看,竟是四个持刀劫匪,大惊大骇间失足落水。天越黑,胆越壮,念越恶,劫匪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把陈官人与吕平李诚一起灭口,汪芰荷侥幸跳河活命。

一个七品知县,就这么死于非命,死得突兀而荒唐。秀州知州亲自过问,厘清案情后大怒,即刻下发海捕文书,全力缉拿张奔等四个凶徒。

“白兄还在巡河?”

这三天,白玉堂几乎吃住都在舟中,凶徒却如沼泽泥鳅一般滑不溜手。他撑着膝盖,几绺头发无精打采垂在胸前,一见是展昭过船,立马跳了起来。

展昭到他身边坐下:“卢夫人说汪姑娘还是不见好转,一见荤腥与男子便尖叫呕吐不止。庄内少有女眷,进出往来大抵是男丁,实难养病;汪知县早年丧妻,人丁凋零,家中别无倚仗。丁二哥和丁三姑娘提议,把她们都接到茉花村去,也许会痊愈得快一些。”

白玉堂满心以为是自己逼溃了汪芰荷,不由俯下身去,狠狠楸着头发:“我对不住她,不活捉张奔,我白玉堂今后有什么颜面见人!”

大凡行侠仗义者,路见不平之事,哪怕与己无关,也会视之为切肤之痛,更何况牵扯到自身,展昭深知此理。他迟疑着伸出手,顺了顺白玉堂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:“也许我不该这样揣测,可直觉告诉我,汪知县一案不会如此简单。”

白玉堂抬头,也不顾展昭的手还哄弟弟似的抚在头顶,急切道:“什么意思?”

展昭斟酌道:“疑一,汪知县不是纸上谈兵之辈,作为亲剿匪徒的一县父母官,即使对面持刀势众,也不至于惊骇到失足溺水。疑二,你我轻易就发现了汪知县遗体,可县衙与卢家庄搜遍松江,也没找到其他三人。疑三,汪姑娘被掳是二月廿七傍晚,丁二哥在河湾里救她是三月初三,其间相隔四天之久,她怎能逃出生天?疑四,汪姑娘清醒时,大致述说了案情轮廓,甚至不讳言自己惨遭蹂躏,可一旦问及案发时船舱情形以及失踪经过,她便神智失常,不能发一言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她和汪宁还遭遇了一些别的事情?”

“不错。”展昭浓眉紧锁,“他们究竟……看到了多骇人的东西?”

白玉堂不以为然:“都是你的臆断,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突逢惨变,大受刺激,没什么奇怪。再说抓不到张奔,说这些有什么用?”

“我有一计,或许可以引蛇出洞,诱出他们。”

白玉堂眼睛骤亮。展昭思忖道:“在陷空岛附近放出汪姑娘病愈后去茉花村的消息。卢家庄防守严密,难以得手,倘若汪姑娘当真目睹了什么重要秘密,一旦离开,匪徒定会不惜代价来灭口,即使知道是圈套,也只能明明白白地陷进去。”

白玉堂抱臂挑眉:“如果你的揣测只是疑神疑鬼,这出引蛇出洞不会灵验。”

“不过……”他又嘟囔着补了一句:“试试倒也无妨。”

 

斜阳浓浓浸入江水,半江湛碧,半江澄黄,细细风涛抚岸拍礁。

展昭行走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丛里,见四下无人,挽袍脱履涉入浅滩,轻声呼唤。水面渐渐冒泡涌动,哗啦浮出一只巨硕老鼋。老鼋长年混迹江南水域,与展昭相识已久,通体墨绿,额生白眉,背阔一丈有余,骨甲质同翡翠。他慵懒地趴在水面,冲展昭瞪眼。

展昭拱手:“多谢元伯相助,三天前展昭所托,不知可有着落?”

老鼋摇头。

千年老鼋都无法找到吕平李诚等人的尸体,这条线索断得彻彻底底。展昭眉心凝起,又问道:“元伯在附近水域生活多年,可曾发现过匪巢?”

老鼋一边摇头,一边咻咻喷气,意思再明显不过。他从几年前沉入江底,一觉睡到康定年,春江水暖时刚醒。

展昭抱歉道:“我明日就要回开封府了,如有发现,还请您想法子告知陷空岛一声。”

老鼋气呼呼地瞪他,一动不动。

展昭蹲在老鼋面前,欲要伸手抚摸背甲,又觉举止大为不敬。他思量片刻,眨了眨眼:“劳烦元伯出动,实在过意不去。待案子了结,我给您捉十尾活蹦乱跳的金光鳟鱼。”

老鼋伸长脖子,扬起脑袋,在展昭手心画了两条杠。

展昭微笑:“那便二十尾。”

老鼋点点头,心满意足没入江水。

一群白鹭在芦荡扑棱棱起落。展昭低头叹气,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。金光鳟鱼罕见得很,可谓助长道行的一大补品。元老伯这笔竹杠敲得好,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,世间灵气逐年孱弱,如他们这般的山精野怪都渐渐稀少,遑论什么金光鳟鱼。

更何况……金光鳟鱼肉质筋道鲜美,口感胜过凡鱼百倍,他也喜欢得很。   

陷空岛五义当晚为展昭践行,展昭喝了满满两碗鱼汤。白玉堂在旁瞧得有趣,夹了一整条鱼到展昭碗中:“想吃便多吃一些,在开封府可吃不到这样的河鲜海鲜。”

放眼整张八仙桌,有酒有菜有果有肉,唯有他吃鱼虾最多。展昭脸颊一热,赧然道谢。白玉堂心痒难耐,越发来劲,凑到他耳边打趣道:“猫儿这样喜欢我陷空岛的鱼虾,通天窟里怎不见你动一动筷?要真舍不得,不妨丢了那顶四品乌纱,陪我留在陷空岛上,鱼虾蟹贝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
若非卢韩徐蒋同在宴上,展昭险些就要踹翻他的凳子。瞪着那张生动俊脸,展昭忽而记起许多年前,在白玉堂还是虎崽子时,他也常常远涉河溪为自己捕鱼。满地金鳞活蹦乱跳,着实夺目诱人。

白玉堂兀自叨个不停,从江湖絮絮扯到官场,从官场滔滔扯到江湖,明亮醇厚的好嗓音化作满耳聒噪。展昭无奈:“白兄,食不言寝不语。”

 

韩彰迎亲之期不改,三月中旬与黄氏成婚。白玉堂与展昭约定,到时候不论张奔是否落网,都去汴京向包公赔罪。

开封府乌云四合,天边滚来殷殷雷声。一只小奶猫在屋檐下避雨,踩着窗台逗弄飞蛾。包拯夜批公文时偶尔抬头,便望见窗纸映出的猫影。

公孙策推门进屋,面露喜色:“展护卫回来了。”

展昭刚脱下蓑衣斗笠,一身春泥发新芽的烟雨气息。他往书房里行了几步,尚未施礼,忽而局促起来。循他目光望去,原来是湿鞋泥泞脏了地。

包拯话音含笑:“这里不是公堂,展护卫不必拘束。你风尘仆仆赶回来,先更衣沐浴,再议公事也不迟。”

“不妨事,如不及时禀报,恐大人忧心。”展昭递上三宝包袱,隐去古今盆破障一节,将此行经过,连同汪陈两家血案一并道来。

“白玉堂确是应了一个义字,不负江湖侠名。换作旁人,唯恐自己撇不净干系,岂有主动参与命案的道理。”包拯点点头,而后却缄默良久,沉沉阖目,“至于那汪宁……展护卫可知,汪宁原是本府的门生?”

展昭一怔。

包拯扶案痛惜:“他曾是翰林中人,才华横溢,更难得的是两袖清风,假以时日或可跻身宰辅,只因朋党诋毁,又受本府牵连,这才南迁至两浙路。本府原本打算待他做出一番功绩,便向朝廷上疏,将他重新擢回京畿,谁知他无端死于宵小之手,这一去,竟成永别!”

所谓命如尘露,灭没奄忽,大抵如此。

公孙策拉着展昭掩门离开。大人只有一夜工夫哀伤,明早击鼓升衙,他又是笑比河清的阎罗包老,他们不好再打扰他。

展眼三月底。展昭办案回府时,见麒麟吞日的八字墙外拴着一匹奇峻白马,纹锦襜,白玉勒,铜策鞭,银鬃毛如一阵风。

尽管披罗佩玉,但一看便知不是安逸厩马。展昭笑生双颊,几步跨上台阶,过壁穿廊向内疾走,头顶却忽而飞来一颗石子,啪嗒打歪官帽。

展昭捂着官帽抬头望去。白玉堂盘坐墙头,双膝横剑,笑盈盈托腮道:“猫儿这身官服好生俊俏——不如上来打一架?”

评论 ( 13 )
热度 ( 87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枫酒酒🍁 | Powered by LOFTER